Beltre風波的啟示
淺談大聯盟理事長的角色

阿普 -- 2000.1.21發表於「球魂」
夏日男孩

去年世界大賽結束後，超級經紀人Scott Boras去函理事長辦公室，檢舉他經紀的道奇三壘手新人Adrian Beltre五年前與道奇簽約時，還未及大聯盟規定的最低年齡16歲。因此Boras認為合約應屬無效，Beltre應被釋出合約而成為自由球員。Boras在球季中曾跟道奇提出這個問題，也要求道奇重新與Beltre簽約，兩邊並沒有談攏條件。最後Boras把事情公開，丟給大聯盟理事長Bud Selig 處理。

以現在的資料看來，Beltre出生年代並不是球隊刊物上寫的1978年，而是1979年。 Beltre以21歲（其實是20）的幼齡，在大聯盟已經打了一年棒球，這是個相當不容易的成就。他1999年的成績還不錯：.275打擊率，15支全壘打，以及67分打點。到目前為止，這類案子已經有五個前例；雖然在其中一個案子裡，顯然是球員自己偽造文書，虛報年歲，不過五人全部被理事長釋出原有合約，而轉為自由球員，沒有例外。在所有前例裡，案子揭發時，球員都還在小聯盟，不過這次不一樣，Beltre已經是個大聯盟球員。

Beltre案剛被揭發時，以前例為指標的話，道奇保住Beltre的機會是微乎其微。道奇球團既然是嫌犯，自然沒有發言立場。無論內部對經紀人Boras有多麼不滿，對外發言的內容，不外就是一些「會與理事長辦公室合作」以及「將尊重理事長處置」等等，不痛不癢的門面話。道奇的想法是可以預料的，Beltre的球齡尚低，薪資行情跟已有幾年大聯盟經歷的宿將相比，是小巫見大巫。每個球隊上都得有幾個年輕球員，才能平衡宿將的薪資開銷。雖然道奇還是有可能在自由球員市場上標回Beltre，同樣一個三壘手，卻得付出數倍金額。道奇的薪資總額也早已高到令人非議的程度。球團將會如何處理，很難預料，若Beltre被釋出，道奇未來幾年球員部署，都得重新再計劃。

道奇內部顯出的第一個反應，來自於前任教練Tommy Lasorda，在一個半正式的聚會裡，Lasorda忿忿不平地指出每個球團都有16歲之前簽約的拉丁美洲球員。他也認為道奇若在自由球員市場上失去Beltre，道奇應有權利向新球團討回培養Beltre的費用。根據1994出版的《在加州聯盟》（"In The Cal"），每一個大聯盟球員的養成，球團得在農場花上兩百萬美元（包括沒升上大聯盟的球員開銷），現在球員培養費用當然不止如此。道奇當局聽到Lasorda的言辭後，馬上出面澄清，說這只是Lasorda個人言論，不代表球團立場。道奇待罪之身，作錯事被人抓個正著，自然是少說幾句為妙。

Lasorda的抱怨不是沒有根據，他指出過去許多拉丁美洲球員的出生證明都不可靠。多年來，從Fernando Valenzuela，Karim Garcia到去年在世界大賽有傑出表現的洋基投手Orlando "El Duque" Hernandez，年齡都有虛報的嫌疑。 出批漏不見得完全是球團的錯，球員也有部份責任；光給球員好處而處罰球團不合理。不過Boras不讓Lasorda隨便放話，他立即引用加州州法調閱道奇人事紀錄。結果紀錄顯示Beltre的出生年代的確被人塗改過。Boras把資料洩給媒體，一來讓大家都知道是道奇動的手腳，二來也給理事長輿論壓力。

Beltre案拖了很久，最後在一個月前的12月21日終於有了裁決。出乎一些球評的預料，Beltre申請為自由球員的案子沒有被批准。道奇保住了他們年輕的三壘手。金錢上的處罰：五萬美金罰鍰，另外道奇得補償Beltre四萬八千五百美金。這些錢對任何球隊來說都是微不足為道的。處罰較重的部份：道奇必須停止在多明尼加球員訓練基地「棕櫚營」Campo Las Palmas運作一年，這是Raul Mondesi、Pedro Astacio、Roger Cedeno、Henry Rodriguez、Ramon與Pedro兩Martinez兄弟等球員的發源地。另外，經手Beltre簽約過程的兩個道奇拉丁美洲主管、球探，也被處一年球禁。

理事長Selig兩邊都罵，他也寫了一封措詞嚴厲的信給Beltre，基本指他也應承受部份責任。雖然Boras表示Beltre當時年幼無知，不知道有年齡的規定，Boras本人也是一直到1999年的三月才發覺簽約過程的瑕疵。不過理事長不採信這個說法，根據美聯社的報導，理事長的信裡寫著「不知道不是理由也不是籍口，」（"Lack of awareness is not a valid justification or excuse."）「你宣稱在簽約時，以及在之後的近五年裡，都不知道有年齡的限制，我覺得這也是不可能的。」（"It defied credibility that you were unaware of the age limits at the time of your signing and remained so for almost 5 years."）

這個指責有它的根據，Beltre的出生年代在球員卡，球隊刊物，報章雜誌裡，五年來都是1978年；不過在他的駕駛執照與護照上卻都還是1979年，兩者有出入，本人不可能不知情。不過理事長的裁決公正嗎？五個前例裡，甚至是球員自己偽造文書，都還是被判為自由球員，一如Boras所言，除了Beltre是大聯盟球員外，有什麼地方跟前面五案不同？

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得看看理事長的職責，以及他扮演的角色。雖然理事長表面上是大聯盟法規的絕對仲裁者（法官，兼檢察官，兼辯護律師，也兼陪審團），他的立場不見得是公正的。在Jim Bouton的《四壞球》（"Ball Four"）書裡，Bouton辛辣地指出大聯盟理事長的角色其實只是一個「二十六個大聯盟球團共同經濟利益保護者」（"The Person in Charge of Protecting the Financial Interests of the Twenty-Six Business Group Which Make Profits from Baseball."）當然，現在比當年多出了四個隊伍，現任理事長也不是當年軟弱的Bowie Kuhn，不過這個形容還是十分貼切。

理事長的立場一向保守，他通常跟球團老闆站在同一條戰線。當然，他的權力來自於球團老闆：他是球團老闆推選出來的，而手臂肘不向外拐，天經地義。在Beltre案裡，他有幾個考量。第一，他還是得處罰道奇球團。道奇既然與低於法定年齡的球員簽約，留著不處罰，不但有損理事長的公信力，以後其他球團也沒有犯規被罰的顧慮。處罰的程度卻是可以討論的；Selig是否該放Beltre為自由球員，是對其他二十九個球團影響最大的決定。

不過，如Lasorda所言，ESPN的Rob Neyer在專欄裡也寫了，每個球團裡像Beltre這樣的球員為數不少。我想很多球員都在觀察Beltre案的發展。跟《水滸傳》第一回，洪太尉在伏魔殿裡掀開石碣，不小心放了一百單八個妖魔出來為害人間一樣，理事長若是放Beltre為自由球員，天曉得有多少現役球員會跑出來利用這個管道。平白無故，因大聯盟法規有漏洞而冒出一堆自由球員，是所有球團老闆都作過的惡夢。「球團共同經濟利益保護者」的理事長，是絕對不會去掀開這個「石碣」的。

而且理事長Selig原是Milwaukee釀酒人隊的球團老闆；他深受經營小市場球隊之苦，對「自由球員」有強烈反感。

即使沒有其他球員冒出來利用這個管道，而這個漏洞只利Beltre一人。Beltre還是有辦法破壞薪資行情，因為他影響到其他球員的薪資仲裁。薪資仲裁基本上是一種「比較」，仲裁人比較成績，球齡相仿的球員薪資而作出仲裁。若有一個大聯盟二年生享有遠遠超出一般行情的薪資，他會提高所有球員被「比較」的仲裁標準，而間接提高其他球員的薪資。

最後，我想道奇背後的福斯公司也有一定的影響力。大聯盟球賽在全國性無線電視上的轉播權在福斯公司手裡，年底到期（另外全國有線電視轉播權在ESPN手裡，每個球隊又各有區域性無線與有線電視的轉播權利金）。一個月前ESPN與大聯盟簽下新合約，轉播權利金和舊合約相比，成長了兩倍半。年底福斯與其他全國電視網（例如NBC與CBS）競爭的轉播大餅，預期也會有相當的成長。這是大聯盟各球團的重要收入來源之一，俗話說「拿錢的手短，放屁的臉紅」，要罰福斯這眾多球隊的衣食父母，不能罰得太重，意思到了就好。停止多明尼加訓練營運作一年這個象徵性的處罰，要等到四五年後才會感到效果，之間也不是沒有補救之道。這比失去一個又年輕、又有潛力、又「便宜」的三壘手要好得多了。

其實這個案子既然擱在理事長桌上，積了這麼久的灰塵，一直被拖到大聯盟冬季會議後才作出決定。裁決內容如此，也就不令人意外了。這時即使Beltre被判為自由球員，在冬季會議後，所有球隊的三壘手缺差不多都補滿了，2000年的薪資預算也差不多都花完了。若只剩下一兩隊出面爭取Beltre，沒有足夠的競爭，Boras還是無法炒熱Beltre的身價。

現在球員工會也對Beltre的案子展開了動作，不過翻案的機會不大。以理事長的觀點，道奇犯規是在Beltre上大聯盟之前，所以這擋事不在大聯盟球員工會的權力範圍裡。而理事長的下一個燙手山芋：如何處理亞特蘭大救援投手John Rocker（Rocker大概沒讀阿普寫的「小心禍從口出」）。他會如何處理呢？只要記得他的角色只是一個「三十個大聯盟球團共同經濟利益保護者」，你就不會對他的處置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