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事「道奇版」
阿普 -- 2000.3.3發表於「球魂」
夏日男孩
他們說春天的風裡，有股希望的味道。
而道奇每年的這一陣風，來自於佛羅里達州中部，東海岸線上的一個小鎮，維羅海灘（Vero Beach）。這是一個人口不到兩萬的小地方。雖然它有個度假勝地的味道，不過對各地的道奇球迷而言，這是一個神聖的地方。許多道奇著名球員在此留下了他們奮鬥的痕跡。道奇在維羅海灘的歷史比在洛杉磯還久。據說許多布魯克林的老球迷，每年這時候還是會南下於此，看看道奇隊的比賽，拾起多年前的記憶，重溫舊夢。
棒球作家羅傑．康（Roger Kahn）半世紀前第一次來到維羅海灘時，只是個默默無名，剛出道的小記者。三十年後，他在棒球名著《夏日的男孩》裡，提到了維羅海灘的開始：
「在四零年代的中期，道奇總裁瑞碁（Branch Rickey）也替道奇隊買了幾支小聯盟隊伍。這位古典拉丁文學者在組織了小聯盟球隊後，建立了一個訓練營，讓眾多球員有個接受指導的地方。他選擇了位於佛羅里達州維羅海灘，一個離海四哩，棄置不用的海軍飛行隊基地，為道奇訓練營的地點。在高矮不一的棕櫚樹群，繁密的樹叢，和大塊大塊沼澤地裡，他建立了一個嶄新的世界。海軍飛行隊的舊營區被重新命名為道奇鎮（Dodgertown），成為兩百多名球員的新住處。食堂裡招待的不是海軍的導航員，而是道奇的內野手。瑞碁在食堂外親自監工，四處興土木；這裡有四個完整的球場，五個打擊練習區，兩個滑壘練習坑，和無數無數的投手坵，在道奇鎮裡到處都看得到投手坵。」
這一段形容了五零年代初期的道奇鎮，五十年後的今天，這個地方變得更完善了。除了六千五百個觀眾席的Holman球場外，道奇鎮另外還有六個完整的練習球場，十個設餵球機的打擊練習區，四個室內打擊和投球隧道，投球和短打指導區，傳球區，設備健全的健身房，網球場，游泳池等等。這是一個道奇的社區，道奇球團也在當地認養了一間小學，現在學校叫「道奇鎮小學」。
這裡到處都是歷史，到處都有傳統。這邊場地上有「永遠的第一號」游擊手里斯（Pee Wee Reese）與永垂不朽的二壘手傑基．魯賓森（Jackie Robinson）練習雙殺無數回的壘包。那邊一個投手坵上有「上帝的左手」柯法斯（Sandy Koufax）的足跡。他當初第一次來維羅海灘時只有十九歲。當時他的球速快得嚇人，控球卻奇差無比，在替道奇打者餵球時（Batting Practice）又打飛機又挖地瓜，一下子就被大夥兒趕了下去。道奇鎮裡的道路都是以這些道奇的「列祖列宗」為名。你要是運氣好的話，還可能親自踫到傳奇人物呢。兩天前美聯社有篇報導：
「本球季道奇新添球員，外野手葛林（Shawn Green），星期二在春訓營區報到時，當場踫到他的體育偶像。葛林他踫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名人堂投手柯法斯（Sandy Koufax）。柯法斯正在道奇春訓場地看道奇的投手群，這是他每年春天的固定習慣。
「『我不敢相信！』（"It's incredible,"）葛林說，『這是我第一天，我剛剛才走過長廊，在牆上看到許多道奇歷史事跡，然後馬上遇到Sandy Koufax。』（"You
just walk through the hallways and see all the history on the walls and then I get to meet
Sandy Koufax on the first day."）
葛林繼續說，「我當時有點緊張，跟他說話時，Sandy，我的意思是柯法斯先生（按：不敢在記者前直呼其名）一點架子都沒有。」（"I was a little nervous. Sandy, I mean Mr. Koufax, was really
down to earth and everything when I talked to him." ）
柯法斯大概很欣賞這兒的環境，他本人就住在維羅海灘。他曾在此指導過現任道奇投手朴贊浩，Antonio Osuna，和今年又回到道奇陣營的郝西瑟（Orel Hershiser）。一個年輕投手要是有機會能跟他學個一招半式，那可是個莫大的福緣。那像是跟王羲之學書法，跟魏龍豪學相聲，聽國父講三民主義，或是上愛因斯坦的物理一樣。要是孔子本人出來教論語，風清揚本人出來教孤獨九劍，或是上帝本人出來跟你傳教，你會好好聽嗎？
那當然。
陳金鋒與郭泓志兩人現在也正在維羅海灘練球。他們見到神明了沒有？呵呵，還不知道呢。不過道奇網站有一些他們在春訓的照片，在一張照片裡，郝西瑟搭著郭泓志的肩膀，神態親密，郝西瑟笑得很大方，郭泓志則顯得有點拘謹。郝西瑟第一次來維羅海灘是1980年，那時侯郭泓志還沒出生呢。希望郭泓志能跟郝西瑟學些東西。他們彼此應該不陌生；今年一二月裡，兩人都有出席在棒球名校南加大（USC）舉行的冬季自願集訓。
名人堂球員不是一天造成的。柯法斯，史耐德（Duke Snider），崔斯岱爾（Don
Drysdale）等人也都曾年輕過。他們也曾經是剛出道的菜鳥新人，跟今天陳金鋒郭泓志一樣。他們當初來到維羅海灘有什麼感想呢？道奇鎮對他們來說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呢？我們一起來看看吧……
書摘一：《柯法斯》（Koufax）by
Jerry Mitchell，1966
「當柯法斯在1955年三月到佛州維羅海灘的道奇訓練營報到時，他只是一個十九歲的『獎金小子』（Bonus Baby）。那時侯的規則是這樣的，簽約金過高的新人得在大聯盟球員名單上待兩年，不能下放農場練球。
「Sandy那時又怕又慮。同年冬天裡，他暫讀哥倫比亞大學，或許他還希望自己只是一個建築系的學生，希望生活單純的只需擔心考試。但是憂慮的不止他一個人。在亞利桑那州和佛羅里達州，眾多大聯盟球隊的春訓場地裡，沒見過世面或是剛剛簽約的年輕球員多如過江之鯽。這些新手一定也跟他一樣，對老球員對他們的想法感到不安。
「柯法斯在春訓第一天，在排隊填表後，先作了一個身體檢查，然後到供給室，簽借了兩條手巾，一條大毛巾，兩條床單，一個枕頭套，和兩條毛毯（維羅海灘的晚上有點涼）。再來就是簽借棒球用品了，這包括球褲，球衣，皮帶，襪子，球帽和外套。他的球鞋，內衣，汗杉，和短褲則是自己帶來的。
「每個球員都拿到的日常規則單子上，Sandy讀到了每日的作息表：
7：00 所有人員都得起床。
7：30 食堂供應早點，一直到8：45 a.m.
9：00 在近一號球場的集合地，在Al Campanis的指令下作體操。
9：30 到被指定的場地或教練那裡報到。
12：00 食堂供應午餐，一直到1：45 p.m.
5：30 晚餐，食堂在7：00關門。
11：00 熄燈。所有的球員都必須在指定的房間裡。
「這張單子上還有其他的雜規和警告，Sandy繼續讀著：
「注意飲食。吃七分飽就好，不要吃太多。記住！你正在訓練中。
演講廳與食堂裡不許抽煙。
不許喝酒。
不許賭博。
不許任意玩鬧（horse play），尤其是在澡堂，有人可能會受傷。
在進入任何建築物前，球鞋一定得脫掉。
在離開球場前，必須有教練的許可。
海浪有時會很危險，因此球員不准下海。如果你想游泳的話，請用游泳池。
若感到不適，去駐營的醫生那兒報到，總部十九室。
行政大樓的大廳前有一大桶新鮮柳橙汁，大家盡量用。
在正餐之間，不要麻煩廚師。
在這裡好好賣力，對你會很有好處。」
佛羅里達州盛產柳橙，當時冷藏運輸設備沒有今日發達，柳橙汁當時或許是個奢侈品。Al Campanis則是當時道奇的總經理（GM），由他帶領大家作體操覺得有點不倫不類的。「在這裡好好賣力，對你會很有好處」，這一句話，到現在還是一點都不錯。
書摘二：《平叢街的爵士》（The Duke of Flatbush）By Duke Snider，1988
很多特別的友誼在此開始，Carl Erskine在這本書的前言裡，形容了他跟史耐德的交情：
「四十年前，1948年，我在道奇的春訓新地點，佛州的維羅海灘遇見了杜克．史耐德（Duke Snider）。我們在那裡成了隊友，開始了一輩子的交情。那時我們只是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兩人在二次世界大戰退伍後，在小聯盟待了一小段時間，試著打入大聯盟的球隊。我們當初見面時，彼此對很多事情持有不同的意見。Duke在練習比賽裡打我打的很結實，他隨後問我，為什麼一個個子如此矮小的投手有辦法把球投的這麼快。」
球員也在此地接受明師高手的教導，增進球技。名人堂外野手史耐德當初對打擊曲球和變速球有困難，他形容他在維羅海灘接受的特別訓練：
「1948年的春訓，瑞碁（Rickey）把我當成他的特別教導的對象。道奇那年在多明尼加訓練，我在跟球隊三個禮拜後，被送到佛州的維羅海灘接受特別打擊指導。我每天早上，遠在任何球員起床之前接受訓練。瑞碁找教練兼球探凱利（John Carey）餵我曲球和變速球。道奇隊的打擊教練西斯勒（George Sisler）也在場指導我。
「沒有人比西斯勒更懂得打擊了。這位名人堂的著名打者，生平打擊率高達.340，在大聯盟十五個球季裡，他的單季打擊率兩次超過.400，包括在1922年的.420，那是本世紀第三高的單季打擊率。我每天早上跟他作一對一的打擊訓練，一次花一小時。這個特別節目不在一般的正規訓練裡，我每天下午還是得跟其他球員一起練習打擊，參加練習比賽。
書摘三：《曾經是要飯的，永遠的道奇人》（Once a Bum, Always a Dodger）By Don Drysdale, 1990
許多大小聯盟球員也在此一起練球，互相結識。這本Drysdale自傳裡第三章的標題就是「我終於來到了道奇鎮」，描述他第一次參加春訓的種種事跡。當時19歲的少年投手Drysdale只打了一年的小聯盟。跟陳金鋒一樣，他職棒生涯的第一年也是在加州聯盟度過。書裡他談到他遇見大聯盟球星的那一幕：
「在我拿出小體育袋裡的東西時，在鐵絲架子上看到了我的道奇球衣，真正的道奇球衣，還有我的球帽。連著外套和幾雙新襪子，這就是整套球衣。我一邊熟悉環境，一邊也注意到一個個慢慢進球員更衣室（Club House）的球員們。第一個是Carl Erskine，然後是杜克．史耐德（Duke Snider），我曾見過他一面。他也是來自於加州。我跟他在冬季的一個聚會裡曾有一面之緣。他看到我，就揮手跟我打招呼。
「史耐德說：『嗨！Don，你好嗎？』他的態度親切，好像我們是多年的好朋友一樣。然後Pee Wee Reese也過來作自我介紹，其他還有幾個球員。我不記得他們是誰了。我想那時候有點受寵若驚，我當場愣住了，但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們每個人都令我感到歡迎。我不知道該期待些什麼，不過我沒有想到他們會這麼友善，我想那時代的道奇隊很特別，無論你是多小的角色，只要你穿上道奇球衣，他們就會讓你覺得你是他們的一部分，像一個大家庭，道奇的大家庭。
「『嗨！Don，…我是Clem Labine。』
「『你好，Don，我是傑基．羅賓森（Jackie Robinson）。』
「他們一個個來跟我打招呼，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隔天是春訓的第一天，早上道奇教練Walt Alston開了一個會。他的話不多，講的都只是重點，聽完了之後，我跟其他投手一起去第二號球場報到。投手教練Joe Black開始帶我們作練習。不久之後，我瞭解大家為什麼會稱他為『騾子訓練者』。第一，他以前在聖路易真的訓練過騾子，第二，他對待我們跟對騾子一樣。大家在他的指導下苦練，想不『吃苦耐勞』都不行。他的口頭禪是：『雖然你們在春訓裡恨我，不過在十月裡，你們感激我都來不及。』（"You'll hate me in spring training, but you'll love me in
October."）
「春訓開始的第一天，我在打擊練習投了一會兒。我那時在維羅海灘已經待兩三個禮拜了，所以我的球感不壞。大部分剛到的球員，包括一些大聯盟球員們，還在調整之中，有幾個球員不太願意讓我餵球。我那時投得很好，也不是因為我比較輕鬆（loose），而是因為其他的原因。那個冬天裡，我長高了，也比前一年要來得強壯。我速球的速度也比先前要快。要是Lefty Phillips還在的話，他會告訴你，維羅海灘的我，比他先前在高中看到的我，有很大的進步。
「一個不願意面對我的球員就是傑基．魯賓森。大家都知道，這是對我的一個讚美。『嘿！我才不要面對那小子呢！』（"Hey, I'm not gettin' in there against that kid!"）傑基大聲喊著，滿臉都是笑容。
「Alston也樂了，他對我的表現表示滿意。他對我喊著：『孩子，別太狠哦，』（"Just take it easy, son,"）他說：『好好投，你現在投球的目的不是要人出局。』（"Just throw it nice and easy. You're not trying to get anybody
out.")」
Drysdale這年春訓後被送到蒙特婁，當年道奇在小聯盟最頂尖的球隊。
兩個來自台灣的新手
跟這些道奇人一樣，陳金鋒與郭泓志現在也在維羅海灘留下他們的足跡。雖然郭泓志沒有身列春訓球員名單，他也是跟著大聯盟球員一起練球。陳金鋒在維羅海灘踫到了他先前認識的許多朋友，像是在亞利桑那指導聯盟結識的捕手Angel Pena，以及接受Tommy
John手術，正在復原中的救援投手Antonio
Osuna。去年Osuna曾多次在陳金鋒所屬的奔馬隊出場。
春訓才過了一個禮拜，他們還是會有許多交朋友與出場比賽的機會。陳金鋒與郭泓志在道奇網站上有張合照。陳金鋒好像稍微圓了點，他穿著78號球衣，郭泓志穿80號，根據Drysdale的說法，小聯盟球員在春訓球衣的號碼越高，今年留在大聯盟名單上的機會越小。78和80都很高，兩個號碼半斤八兩，大哥別說二哥。
道奇網站的線上報導也訪問了陳金鋒，陳金鋒表示：「我這次對春訓過程比較習慣一點，但我還是對能與大聯盟球員一起練球的機會感到驚喜。」（"I am more comfortable with the system this time, yet at the
same time more in awe to be working with the major league players."）。他也表示：「我在這裡雖然是學習，不過日子過的很快樂。」（"I am here to learn, yet am having a good time."）
昨天（二月二十四日）郭泓志也在牛棚裡開始練投。這是他在春訓裡的第一回。雖然他對他自己的表現不太滿意，不過眾多道奇教練表示讚許，尤其是道奇大聯盟球隊的教練大衛．強生（Davey Johnson）。這令我想到另一位大聯盟教練對一位小聯盟球員的讚許，1955年春訓結束時，道奇教練Alston跟Drysdale說，他很賞識Drysdale春訓裡賣力付出的一切，他要Drysdale在小聯盟繼續好好的奮鬥，因為球團會仔細注意他在小聯盟所作的一切。同樣的一幕，每年在此一次又一次的演出，我相信陳金鋒和郭泓志也會得到類似的一席話。
前面提起了19歲小聯盟投手Drysdale在道奇鎮球員更衣室裡踫到大聯盟明星史耐德的那一幕。昨天早上郭泓志也親身體驗到Drysdale當時的感受。當郭泓志在作打擊練習時，道奇王牌投手凱文布朗（Kevin Brown）過來跟郭小弟打招呼，作自我介紹。郭泓志當場愣在那裡，一雙眼睛雖然注視著當今大聯盟的頂尖高手，嘴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當時只說出了這一句：「…你好…我…是…郭…泓志。」（"...hi...... I....am...K...uo.")
春訓是個嶄新的開始。從王牌凱文布朗到新手郭泓志，從左邊的葛林到右邊的陳金鋒，從老將郝西瑟到新人Gagne，從道奇的過去到道奇的未來，希望道奇的大家庭裡，每個球員都能有個美好的春訓，一個美好的開始，和一個美好的球季。
他們說春天裡的風裡，有股希望的味道。你聞到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