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吃大亨堡嗎?

JKL -- 發表於「棒球工作室」
取材自USA TODAY BASEBALL WEEKLY

「我才不在乎這球員喜歡在球場上幹什麼,只要他能投球,而且能贏,那他高興在投手丘上倒立我都無所謂。」-Richie Ashburn,前費城人隊名球星。

沒有人會質疑Carlos Perez(蒙特婁博覽會隊,Perez投手家族六兄弟中最小的一個,味全龍隊投手達瑞的弟弟)是大聯盟這個球季的一位令人驚喜的新人。他於今年剛踏上大聯盟投手板便繳出了一份亮麗的成績單:在前五次先發中以1.54的防禦率拿下五連勝,季中入選明星隊,截至九月初的表現是十勝五敗,3.46的防禦率,奠定了與Pedro MartinezJeff Fassero並立博覽會隊三大先發的地位。無疑的,Perez在大聯盟擁有著光明的未來,更是一顆被所眾人期待的明日之星;但是在街頭巷尾人們所討論的,並非Perez是不是有機會與野茂英雄來爭奪國聯的新人王(Rookie of the Year),而是他在投手丘上那多采多姿,屈臂、彈指、握拳、拉弓、左右搖晃,活像個大猴子般的肢體表現,以及他那惡名昭彰的封號:Hot Dog of the Year(本年度最臭 屁的球員)。

這裡的hot dog並非指在球場販賣,夾在麵包中配芥末醬的那種熱狗。美國人把喜歡於比賽中故意做誇大表現,過度的肢體動作,或是一些花俏、炫耀但不必要表演的球員們稱做hot dog(這定義廣泛地包括了各類的運動,如NBANFL、滑雪甚至衝浪等)。譬如說西雅圖水手隊的王牌投手Randy Johnson每次在三振打者後,往往會作出相當誇張的大拉弓;Barry Bonds(不用介紹他是誰了吧!)一打出全壘打(有的時候,呃,只是「深遠」的高飛球)會站在本壘板旁動也不動,對自己的精采表現給予一個深深的凝視,然後再以號稱「moonwalk」的步伐跑壘慢慢享受全場的歡呼聲;奧克蘭運動家隊王牌救援投手Dennis Eckersley即使贏的不是世界大賽,都會雙手高舉慶賀,完全不試圖隱藏喜悅,而最令人詬病的是在三振時,他甚至會舉起手指挑釁地指著打者;世界盜壘王Rickey Henderson防守時,會把很容易接殺的球以他著名的snatch catch(手套高舉,然後像老鷹攫抓獵物似地把球截下)來「很困難」的完成,而且當打出全壘打時,跑壘的速度比Bonds更慢。還不了解嗎?記不記得在TVIS由袁定文博士主持的Catch the Fever預告片之中,Ken Griffey瀟灑地揮棒,凝視,然後棒子一丟、滿臉不屑地開始跑壘……,別懷疑,就是那樣。

其實hot dog的定義並沒有那麼明確;而且,最重要的並不是球員們作了什麼,而是身為觀眾的你們感覺怎麼樣?不爽、開心,還是只要球隊贏了,球員要邊翻跟斗邊跑壘也無所謂呢?臭屁陳的拉弓動作被一大堆記者球評所詬病,卻有一海票的死忠球迷隨著好球數與三振歡呼著;而田宮愛將鈴木俊雄不論是在打擊區內,發現主審判好球時表情有多痛苦,也實在沒有什麼人理他……,寫到這裡突然想起中華職棒最有趣的hot dog-王中波, 擁有著全聯盟最華麗的守備,現在……嗚,帝波……。

我們不怎麼喜歡吃大亨堡

一般反應對於這些被稱為hot dog的愛出風頭球員是相當兩極化的。如已進入了名人堂,前海盜隊球星Ralph Kiner便相當地厭惡這種行為。「我覺得棒球這種比賽還是有所謂的尊嚴存在的,而他們的所作所為不僅是奇怪,更令人感到滑稽。」「這些行為的確可以給予球迷們許多茶餘飯後談論的話題;況且在電視轉播時,特異的動作是可以引起很大的娛樂效果的。」「但不管怎麼說,這總不是在棒球文化中好的那一部份;我自己對於這種表現的態度仍然還待在洪荒時代(dinosaur side,表示傳統的那一邊),從前當我們在學習打棒球時,這些現象是絕對不會發生的。」而另一方面,小熊隊的球賽轉播員Steve Stone則有不同的看法:「我贊成任何可以使比賽變得更為有趣的行為,」他說,「我不喜歡那些打出全壘打後還仍然擺個老K臉的傢伙。我喜歡球員們把他們的情感真實地表現出來,如握住
拳頭在空中揮舞著。就是這些人使比賽變得有趣的。」

而大部分這些所謂hot dog的表現是發生在投手與打者對峙的時候。如投手在三振打者後誇張地大幅拉弓,甚至在投手丘上跳起來;而打者則於擊出全壘打後站在本壘板上凝視著球飛出場外,然後開始慢吞吞的跑壘。但最糟糕的是,這些行為往往並不只是球員自己心情自然的流露,或僅是純為娛樂球迷的表演。打者與投手在作出這些動作時,有很大的一部分是在挑釁,甚至是在侮辱對方;而最不幸的也就在於這些行為往往便導致了彼此的報復,甚至成為日後球隊打群架的根源。「那些會抱怨投手有誇張動作的傢伙就是那些會站著看球的人,」Randy Johnson說,「我是不會把他們這些動作放在心上,除非那傢伙站在本壘板上超過了一分鐘還在那陶醉。有的時候,我甚至還想跑過去恭喜他們居然能擊出全壘打。」

但不可否認的是目前的大聯盟中,打擊者的確比投手囂張的多。現在居然連一些每年十幾支全壘打的小砲們都開始拉長他們的跑壘時間了。「這些行為在聯盟禁止了頭部觸身球後就一發不可收拾,」Kiner說,「從前你打了全壘打後得安靜地跑完壘包,盡量不要露出一點情緒;否則當你下一次站上打擊區後,球就會正朝著你的眼睛飛來。」「當聯盟把幾乎百分之九十的觸身球視做非法後,這些所謂的『個人行為』便開始氾濫。」雖然大聯盟並沒有訂出如NBANFL一般,對球員於球場上行為的嚴厲罰則;但是現在的觸身球,幾乎只要在主審主觀認定是屬於故意時,就可以把投手逐出場;打擊者們也就更可以無拘無束地在投手前張揚而不用擔心報復了。

但是打擊者們也有話要說。「你會被投手丘上的那傢伙搞的發瘋,」道奇隊中外野手Billy Ashley說,「但你又得想盡辦法平心靜氣,不讓那投手干擾你……」前紅人隊選手,現任紅人隊專任講評員的Marty Brennaman便對這打者與投手間的現象感到厭煩。他以紅人隊全盛時代的「Big Red Machine」(於70年代稱霸國聯西區,陣容中包括了Pete RoseJohnny BenchJoe MorganDave ConceptionTony PerezGeorge Foster等名球星)為例,「若有哪一隊敢在他們面前大肆招搖,大夥兒便出去把那個投手打下地獄去,」他說,「但是我們自己卻保持著職業球員的風度,一邊上場贏球,另一面也維持著運動員應有的風格與水準。我認為這是目前的球員應該努力去做到的。」

我們為什麼想吃大亨堡

棒球員於比賽時做出聳動、臭屁的動作並不是從最近才開始發生的事。如Babe Ruth那神乎其技的,將球棒指向中外野的「預告全壘打」(called homerun);Willie Mays在中外野守備時,將手套捧在胸前接飛球的美技basket catch;站在本壘板前,贊歎自己的全壘打傑作的動作是由「十月先
生」(Mr.October),Reggie Jackson給發揚光大的;而世界安打王Pete Rose在被保送時會快跑上一壘的動作也在當時帶來爭議。可是無法否認的是,當今的大聯盟球員的確比他們的前輩「臭屁」的多。許多的球評與退休球員都深信,電視的傳播力量是造成今天這些現象的主因。「當Sports Center的攝影機一開始拍攝,那些傢伙們就開始作怪了(好像咱們的……算了)。」

Tommy John,雙城隊的球賽講評員如是說。「不然的話才沒有人會幹那檔子事,反正也不會有觀眾看到。現在,每天晚上至少都有五到六場的比賽,球迷們根本無法、也沒耐性去一睹所有球賽的全貌。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看SportsCenter,如果在60年代我們就有ESPN可看,那這些關於hot dog的故事會比你所能想像到的多的多。」(如果你們家裡第四台沒有ESPN的話,NHK第一台每天晚上大約八點左右的BS Sports中,畫面便是取材於SportsCenter)。

Garry Maddux,費城人隊的講評員也承認現在的球員動作的確是比較花俏,但他不同意這就是hot dog。「每個球員都有他自己的天賦,而這些能力正帶給我們的球賽許多新的刺激。」「長江後浪推前浪,每一個新的世代都會在球賽中加上一些新的點子;想想看,不是每個新的流行一開始都被大眾所鄙棄嗎?」

另一個常被大家討論到的因素是文化。自從Jackie Robinson1947終於打破了聯盟的種族歧視厚牆,得以黑人的身份登上大聯盟比賽,黑人與拉丁美洲球員便或多或少地以他們自己的文化來詮釋棒球。這些較富動感,較具情緒化的動作在大聯盟或許是被稱為hot dog,但在加勒比海列國的棒球比賽中可以說是稀鬆平常。而博覽會隊的經理(相當於總教練),也來自多明尼加的名球星Felipe Alou便承認,Carlos Perez的動作幾乎與他們六兄弟的老爸從前在多明尼加投球時的動作如出一轍,而他們六兄弟的中另一位名投手Pascual Perez(自80年到91年曾在大聯盟打過四支球隊)在投手丘上也是不斷的跳動與揮舞著手勢(達瑞在他們家族中的表現算是很溫和的)。

Carlos Perez自己在被問到這個問題時是相當的不解。「我並不是故意的,我會這樣做的原因只是因為我享受投球的感覺。我真的很希望大家能了解這就是我投球的方式,我不會在乎被稱做hot dog或什麼的,因為我就是這 個樣子。」

事實上,會對這些動作感到反感的也多為白人。以道奇隊為例,經理Tommy Lasorda(白人)便曾對Carlos Perez的表現評論說:「他敢再在我前面做那些垃圾動作,我就要踢他的屁股。」而右外野手,94年新人王Raul Mondesi(也是多明尼加人)卻說:「我知道他(Perez)的動作令許多人很感冒,但我很喜歡。那看起來十分的有趣。」蝴蝶球投手Tom Candiotti(白人)則說:「在球場上能看到各式各樣的人當然是有趣的事,他們使比賽充滿了樂趣;但你也可以看到很多hot dog,他們的態度就似乎是他們對於這棒球比賽沒有任何尊重的感覺。」

而喜好這些動作的人也有個相當鏗鏘有力的理由:票房,尤其是在現今大聯盟的票房幾乎已快要跌到了一個歷史新低點的時候。前紅雀隊投手,以在投手丘上的咆哮與情緒化表現而得到「瘋狂野蠻人」(Mad Hungarian) 稱號的Al
Hrabosky
便如此辯稱:「我們必須面對這個事實;我們得重新抓住青少年的心,因為他們早就對棒球的緩慢節奏感到厭煩。我們需要一些改變,而這些表現是很有娛樂效果的。」

台灣也有賣大亨堡呀

我相信當咱們台灣棒球迷在討論這個話題時,除了感到有趣,更可以拿來與我們職棒界現有的許多問題做比較。球團在聘請外籍球員來增加球隊實力時,也順便帶入了不同地方的棒球文化,有些增廣了棒球人們的視野,而有些卻於此地製造了新的衝突與意想不到的矛盾。其實大家回想一下近年來的幾次球場衝突,根本的原因就只是我們的職棒比賽,成為了外籍選手在棒球文化認知上的延長戰線罷了;但球迷們對於自己的角色認知卻還沒有國外球迷那般清晰理智,以致於莽莽撞撞就加入了戰局。想想看,像去年的史考特對上路易士,今年的克力士VS喬治,這些事件的肇因不都只是由於棒球文化的不同而誤會造成的嗎?

但是最重要的是,當我們的球員也有一些變成了hot dog,那你們會怎麼想呢?口誅筆伐,還是會心存寬容?我可以想像到的是從球迷到記者的一片聲討之聲。想想看,連陳義信拉拉弓這麼輕微的小動作都受到了如此的責難,我們實在很難期待職棒記者們的正義之筆手軟。在傳統文以載道的包袱下,我們的球迷們所期待於球員的,實際上並不只是精純華麗的球技,而更是要做一般人的學習對象,就像劉德華拼命在電視上勸誡大家不要吸毒的樣子一般(拜託,我如果事業像他一樣成功,我也不會去吸毒)。所以我們常常可以在那些介紹球員的文章中,發現一些諸如毅力、恆心、不死老兵、破繭而出等等的字彙;而稍微有點諭矩的球員則被冠以臭屁、囂張等字眼。其實這也並不是我們所獨有的現象,前鳳凰城隊(這是NBA)的查爾斯國王Charles Barkley也只不過說了一句「球員並不是偶像(role modal)」就被全美國的家長批到臭頭,相比起來我們其實只是小巫見大巫而已。

但是筆者想要表達的是,職業運動和一般的運動不同,最重要的應該是優異的技術與娛樂效果;職業運動員當然應該要有對於自己專業的尊重,但是在不違反規則與不會造成危險的前提下,也應該可以有能夠自由發揮的空間。畢竟,職業棒球員們不比三級棒球,打球的目的是在鍛鍊身心、培養人格與「爭取國家榮譽」上。而至於球員們應該是孩子們的學習對象什麼的就不必了,孩子們有更多可以模仿的事物;職業選手其實與演藝人員及政治人物是同一類型的,你希望孩子們在他們身上學到什麼?學AIDS Johnson一面做公益活動,一面每晚打完球來個RAINBOW(彩虹者,就是白的、黑的與黃的……,還不懂啊,我也沒辦法),學蘇小虎邊唱歌邊差點被退學,還是學咱們的大家長準備花二十年去經營大台灣、放眼新中原?

其實很喜歡Perez在解釋他行為時的那分直率。就學這個吧,在這個真誠已經被遺忘了的年代。